【黑帮盛世】【仁狠】不死不休

萧斯年

龙六是旧城区最后一个见过那一仁一狠的人。

他去了一个废弃仓库，带着他的蝴蝶刀，要去了结陈默的性命，为了狂犬，为了大猛子，为了那么多死在他手下的自己的老朋友。

姓右的站在仓库外面，几年的费尽心机，终于换来尘埃落定，姓右的脸上没有释然，也没有倦意，他只是站在那一片昏黄的灯光下，安静地说：“六哥，别杀他。”

他说：“六哥，那么多人都说陈默狠，那么多人都怕他的狠，其实，只有我知道，他特怂。”

他说：“六哥，你知道事情怎么变成今天这地步的吗，是因为一把枪，一把和我们同居的女人想用来杀大猛子的枪，在陈默手里走火了，妈的，走火了。”

他说：“六哥，你信因果吗，如果当年大猛子没在云台歌舞厅因为一时兴起打了我和陈默，没因为一时无聊让兰表演个节目，或许我和陈默还在吃着五毛一碗的馄饨，抽着两块一包的烟。”

龙六说，姓右的你别在这磨叽有的没的，这都是命中注定。要不是在扳倒陈默的过程中你出了大力，我今天连你一起杀。

姓右的看着龙六，灯光下的脸光影斑驳，说：“六哥，别杀他。”

他说：“六哥，我和陈默再也不会回来了，旧城区的一切都和我们无关了。”

龙六气极反笑，说姓右的你还真是仁义啊，陈默和你到了今天这地步你还想保着他，真是兄弟情深啊。

姓右的说：“我和他早就不是朋友了，但兄弟是一辈子的……，”他说的像背书的似的，却忽然反应过来，“噢，都到今天了，我不用扯这谎了。”

他说着就笑了，有些不好意思，浑然不像是那个把旧城区掀了个天翻地覆的姓右的。

他说：“六哥啊，我曾经真是想杀了他，有一次都冲着他脑袋开枪了，用兰那把手枪，结果他妈的卡了，我就想或许兰觉得他还是不该死。现在我明白了，兰不是觉得他不该死，是觉得他连死都不配，死是多轻松的一种方法啊。”

他说：“六哥啊，要不我先把他双手给你吧。”

龙六跟着姓右的进了仓库，陈默被他拴在了柱子上，昏迷不醒，双手上没再带那双标志性的黑手套，露出没有指甲的手指。

姓右的摸出一把匕首，不够重，砍手砍不下来，于是直接冲着小臂扎了下去，连扎了好几下，再慢慢地连骨头带肉往下锯，像锯木头一样。

陈默在他扎第一下就醒了，开始还能强忍着，随后终于失声尖叫，他吼着：“姓右的，你他妈杀了我，姓右的……”

然后再一次的昏死了过去。

姓右的始终没什么表情，认真的样子像是正在厨房里切一块肉，打算给家人做一道丰盛的晚餐的五好男人。

一只手终于切下来了，断口参差不齐，仿佛被什么野兽胡乱啃噬过。姓右的擦了擦汗，拿出一个保鲜袋，装了进去，然后打算对另一只手也如法炮制。

龙六问，姓右的，你这算苦肉计吗，我要他手有个屁用。

姓右的想了想，说：“六哥啊，那把他舌头给你吧，就是他这张嘴啊，骗了多少人。他叫我哥，对每一个伤了我的，他都说给我报仇，他说只对我负责，他说我们一定会过的更好。看他多会骗人。”

这一次陈默没醒过来，只是满口鲜血的抽搐。血淌了一地，有几滴溅到了姓右的脸上，姓右的没去管，倒是伸手把陈默口中不断涌出的血拭去了。

龙六旁观着这诡异的平静，倒也不愿去打破，姓右的却又开口了：“六哥，我本来想把他四肢都给你的，但现在又怕他失血过多。要不过后我给你快递过来，”他像是觉得这很好笑似的，又说了一句，“但六哥你要付邮费了。”

地上的血已经染脏了龙六的鞋，一节装在保鲜袋里的小臂和一段暗红的舌头浸泡在污黑的鲜血中，见过了暴力血腥的他对眼前的景象竟觉得有几分恶心。

他开始觉得眼前这个废人确实不值得他再动手了，为了确保这个
人渣得到应有的报应，他的神经已经紧绷了几年，如今看到陈默在姓右的手上落得这样的下场，也算合他的意。现在，龙六只觉得有些困倦，想回去洗个澡好好睡一觉，明天周末或许可以带小麦子去游乐场玩一天。

想到这儿，龙六转身出了仓库，远处已经平静下来的旧城区灯火璀璨，竟让龙六产生了一种夜归人的文艺感。

在这种感觉驱使下，龙六又回头看了一眼昏黄灯光下暗沉沉的仓库，姓右的坐在那一小滩血污中，让昏迷的陈默枕着他的腿，龙六忽然怀疑这是不是真的是一场苦肉计。

姓右的抬起了头，在灯光下冲着龙六笑了一下，染了血的脸上光影斑驳，他身上的“仁”字纹身和陈默身上的“狠”字纹身都被染了血，黑色的墨迹模糊，却刺眼得很。

后来，在龙六闲来无事喝几杯小酒回忆往事时，总是会想起姓右的这个笑容，然后就会想其实他还是该杀了陈默的，他也曾用残忍的手段对付过别人，但最后他总会给对方一个死亡，可那天姓右的的笑容，让他觉得姓右的与陈默的纠葛，永远都不会结束，他们会互相折磨到死，再一起下地狱，即使在业火中也无止无休。

姓右的本不是这样的人，但话说回来，看了那个笑容的人都会明白，那个笑容，平静，疯狂，病态，就像陈默一败涂地之前的状态一样，姓右的已经疯了，被陈默，被这世道生生逼疯了。


那是龙六最后一次见到那一仁一狠。

当仁不让，心狠手辣，终成传说。



旧城区在秦叄的手下有了很长时间的平静，姓右的说的没错，秦叄毕竟是麦子尖的弟弟，知道“仁义”二字怎么写，虽然没能完全禁止毒品的流入，但也不至于泛滥，更没有陈默那样的高压统治。

渐渐地，关于旧城区前老大的故事就多了起来，那些混子非混子都对此津津乐道，仁狠从生死与共到以命相搏更是讨论的焦点。

那个叫婕的女孩，作为二人决裂的直接导火索，以及一个极品的美人，她的故事绝对是热点，也最为扑朔迷离。

基本达成普遍共识的一点是这是一个红颜祸水的故事，虽然最后陈默抱得美人归，但谁也不知三人到底是怎样的纠葛。

有人说，陈默爱婕，但婕爱姓右的，所以陈默对姓右的由嫉妒生恨。

有人说，陈默根本不爱婕，但姓右的爱，所以陈默把婕控制在自己手上要挟姓右的。

有人说，婕怀了姓右的的孩子，所以陈默指使人把婕弄流产了，姓右的一怒之下才加快了节奏把陈默弄垮。

有人说，不对，婕是被别人劫持了，那天姓右的也出事了，陈默去救姓右的了，后来婕人是救出来了，但孩子没了。

有人反驳说，屁，这么说陈默的真爱是姓右的？为了姓右的老婆都不要了？那个人渣是这种重义的人？净他妈扯淡。

刚才那人说，或许陈默是觉得姓右的比婕对他有用才去救得姓右的，他不就是那种把没用的人不当人的人渣嘛。

有人说，听说陈默倒台那天，叫人把婕轮奸后杀了，真是心狠手辣，自己栽了也不让姓右的好过。

有人说，都那时候了，谁还听陈默的，轮奸是那群人自己干的吧，面对那么个美女谁把持得住，后来那女的不是自杀的吗？

有人说，操，自己老婆都保不住，还什么心狠手辣，净他妈吹牛。

有人说，你没听别人说吗，陈默根本不爱她，是用来要挟姓右的的。

有人笑，和那么个美女结了婚，还不爱她，陈默他妈的不行吧

……



龙六在自己的酒馆里也听过不少类似的讨论，他现在很闲了，基本已经是退出江湖的状态，秦叄很尊重他，所以旧城区所有混子都要给龙六一份面子，他每天就是喝喝小酒，陪陪小麦子，悠闲的很。

旧城区四面大旗只剩了他一个，狂犬也不在了，没有老朋友，没有老对手，所以闲来无事他就经常去长兵的饭馆坐一坐，反正都是做
同一行业，龙六带酒，长兵请他吃饭，有时一坐就是半天。长兵和他不是一个辈分，但龙六确实欣赏长兵的义气，两人还是有很多可聊的，从当年道上的故事聊到下一代的教育问题。

龙六身为一个东北人，是很爱唠嗑的，慢慢的，话题不由的转到了那一仁一狠扑朔迷离的故事上。

长兵先是沉默，渐渐地也开始说一些他与那二人的事。

他说，六哥，我现在也看开了，要不是陈默把我弄瞎了，说不定我早死了，也遇不上我老婆了，这都是命。

他说，六哥，你知道吗，当年陈默弄瞎我的时候，说的还他妈挺伤心的。

龙六冷笑说，那种畜生也会伤心，我呸！

长兵说，六哥，他不是畜生，他就是个人渣，连畜生都不如，我瞧不起他。不是因为他一边说我是他兄弟一边弄瞎我眼睛，而是他装出的那个样子，他以为自己是在装，其实他是真伤心，他连自己都要骗，好心安理得的心狠手辣。大猛子疯疯癫癫的也总不干人事，鬼见愁嗑药嗑的不清醒，可他们都清楚自己心里到底在想什么，陈默他连自己都搞不明白啊。他对别人也就算了，他连自己对右子……右子是活活被他逼疯的。

龙六也被长兵搞不明白了，问你说陈默真伤心？他还有人的感情？他对姓右的不止是利用？你扯犊子呢？你怎么知道的？

长兵说，他在大猛子面前捅了右子那回，来了我这儿，喝的烂醉后去卫生间嚎叫，听着像哭。

龙六说，操，这么丢人的事还让人听着，故意的吧。

长兵笑了笑，谁知道呢，他自己都不知道几分真几分假吧，要不我说瞧不起他呢，假都假的不彻底。

有些事，长兵没说，他没说有一次晚上陈默和右子在他的饭馆吃饭，长兵去了卫生间，他眼睛本来就看不见，也没开灯。然后他就听见两个人进了卫生间，进了一个门，随后就传来情 欲的声音。

陈默说，操，右子你他妈轻点儿。

陈默像个小孩儿似的说，右子你得推着我到顶峰，要不就是始乱终弃。

右子说，我他妈的怎么觉得你是在色 诱我，你有色吗，除了我也就杨明坤那种老变态能看上你了吧。

陈默得意洋洋的说，婕也挺爱我的，操，怎么不继续了。

右子说，陈默你要是喜欢婕就好好对她，对她负责。

陈默说，我只对你负责，哥。

右子说，他妈的赶紧把裤子提上，我今天肯定喝多了同意和你在长兵的店里乱搞，你就没负罪感？

陈默说，我就你一个兄弟，我只对你负责。

净他妈放屁。

真的右子，你看就你一人上过我……

没了眼睛的长兵耳朵特别好使，陈默说这些话时，带着情 欲，男人被情 欲掌控时说出的话总是有几分真心的。

从那以后，他始终觉得，对陈默这种没人性的人，能被一个男人操，他对右子总是有不同的，没想到他最后对右子也能下手。

长兵听过那些关于婕的传言，他们都说婕的流产，婕的死，是压倒右子的稻草。

可他知道，不论什么时候，陈默才是真正逼疯右子的人。

他想，龙六真的应该杀了陈默的，否则右子永远得不到解脱。

或许右子也不想解脱，谁知道姓右的到底是怎么想的。

长兵也不愿意再多想了，他现在有了一个很正常的家庭，他想或许应该感谢陈默的。

那个丧尽天良的人渣，这也算他无意间做的好事。



秦叄知道姓右的和陈默都没死的事，龙六没打算骗他。

秦叄知道后也没有什么动作，他说相信右子，他们再也不会出现了。

但秦叄还是不太爽，说右子还真是好命，闹到这个地步陈默还没死。

龙六说这能叫好命？他俩现在恨对方恨得要死了吧，姓右的让陈
默活着是既折磨他又折磨自己，磨磨唧唧的太不痛快了。

秦叄把手里的酒放下了，说操，六哥你不懂，人活着就什么都有可能，我宁愿我哥真的金盆洗手带着那女人远走他乡，只要他还活着……

    秦叄没再往下说，龙六看着秦叄有些湿润的眼角，忽然明白了什么，比如陈默和姓右的，比如秦叄和麦子尖，再比如自己执意把小麦子带在自己身边的原因，还有每次想起狂犬时胸口的闷痛。

他觉得自己原谅陈默了，看清自己是多难的一件事，又有几人能真正做到。

他又一次想起了最后一次见到姓右的和陈默，姓右的让浑身是血的陈默躺在他的腿上，昏黄的灯光照在两个人身上，影影绰绰，明明暗暗，宁静与疯狂在光影间交错，正如二人的爱恨纠葛

——不死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