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父3】【迈克/文森特无差】有些事情与血缘无关

萧斯年

他独自一人站在窗边。
窗外阳光正是一天中最好的时候，他却将自己隐藏在阴影中，透过深红色的厚重窗帘之间的缝隙向外窥探。
就如他小的时候将自己藏在角落里看着他所不理解的成人世界，那些忙忙碌碌真真假假的行为似乎与他隔了一层帷幔，有时令他感到有趣，有时却令他感觉无比孤独。
他现在比那时更加孤独。
他向窗外看，看见凯和康妮正在说些什么，她们向他所在的房间看来，她们的眼睛里，带着畏惧与疏离，或许还有憎恨。凯甚至下意识地握紧了小玛丽的手，就像生怕她被自己夺走一样。玛丽感觉到母亲的动作，也随之抬头看了一眼，茫然中却带着和母亲一样的对这里的抗拒感。
那些眼神有如实质，他又向阴影中躲了一步。
而现在，不会再有母亲或是桑尼或是什么人把他从角落里找到带回那个温暖的世界了。

门忽然发出细微的声响，他猛然回头，发现原本紧闭的房门被推开了一点缝隙，一道小孩子的身影闪过，但他知道那不速之客没有逃走，而是躲在了门外。
他唤道，带着满心的欢喜：“安东尼？”
门外没有人应答，寂静了好一会儿，就在他以为对方已经走了的时候，门被缓缓地推开了。
那不是安东尼，门外的孩子比安东尼大，但只比安东尼高一点，也比安东尼瘦，身上穿着明显不太合身的小西装。那孩子站在门口，从窗帘缝隙中照进来的光正好映在他的脸上，显露出脸颊上那一块青紫的伤痕。
“迈克叔叔？”男孩儿开口，带着隐藏的不够好的试探。
他知道这个孩子，他名义上的侄子，他那风流的大哥桑尼的私生子，但也只是知道，这孩子和母亲住在别处，见面的次数实在有限，况且他有自己的家庭与事业要处理，作为一个年轻的教父，他的精力没有多到可以去注意一个家族的私生子。
但此时，这个孩子——叫什么来着，似乎是文森特——站在门口看着站在阴影里的他，没有走近，但那双眼睛里没有畏惧与疏远，只有一个男孩儿的好奇，或许还有一点想和他亲近的渴望？
这可不太对，迈克想着，坐在了那把属于教父的威严的座椅上，文森特不该想与自己亲近，他应该畏惧与疏远自己，就像安东尼和玛丽那样，就像所有人那样。
迈克坐在椅子上与文森特对视，但文森特没退缩，相反，他觉得那孩子的眼睛在发亮。他仔细的看着男孩儿的眼睛，品读那里面流露出的情绪：想要走近，想要触碰他的迈克叔叔……
上帝啊，这个孩子是真心的想亲近他。
这个念头令他发自内心的欣喜，那一刻他的心无比的柔软，甚至比他面对着自己的两个孩子时还要充满情感，他几乎要露出一个笑容。
但他克制住了，只是点头示意男孩儿走近，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
“文森特？”男孩儿听到这个名字后，把脊背又挺直了一些，那张一看就知道平日顽劣不堪的脸上此时满是专注，这令迈克知道他没记错这孩子的名字。
“你的脸是怎么弄得？”迈克本意是关切，说出来后才发现语气更像是质问。
“有人骂我妈妈，我和他打了一架。”文森特却仿佛毫不在意他的语气，认真地回答。
迈克在那一瞬几乎感到心酸，他从未在意过这个孩子的存在，只知道汤姆会定期给他们母子二人送钱。而此时这个孩子看着他，认真得就像在看整个世界。
他那一刻想对文森特说很多，他想问一问他们母子过得怎么样，想嘱咐他好好努力，或许以后可以做一个律师来为他工作，甚至想和这个孩子说一说他的父亲叔叔，自己的兄弟当年的那些往事。
那一刻他的情感是如此的满溢。
但只是那一刻。
下一刻，他听见安东尼怯生生的声音：“爸爸，妈妈要我来叫你。”
安东尼站在门口，他穿着干净整齐的小西装，看着是那么乖巧可爱，他的眼里固然有着敬畏与因偏爱母亲而产生的疏远，但他那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面容却令迈克感受到了血缘的强大。
迈克想要立刻站起来去拥抱自己亲爱的儿子，他已经开始诧异于自己刚刚对一个毫不熟识的孩子突如其来的情感并暗自嘲笑自己。文森特似乎是注意到了这一点，这孩子有着野兽般的直觉，在他察觉到这一点后，原本挺直的背微微垮了下来，眼睛也不像刚才那样亮了，文森特散发出的失落令迈克最终坐在椅子上没有动，只是点点头让安东尼自己先下去。
他再次看向文森特时，已经不再充满情感，但刚刚被触动的柔软终归尚未完全消散，他又看了这个孩子一会儿，然后拉开抽屉，拿出了几块巧克力——谁都不知道这个年轻冷酷的教父的抽屉里居然放着这么孩子气的东西——他把巧克力放在了文森特面前，说道：“去找你妈妈吧。”
他没再去看男孩儿的表情，起身离开，将刚刚的最后一丝柔软留在了身后。
他走下楼梯，凯正带着两个孩子站在那里，他上前亲吻他们，他们的表情疏远冷淡，但血缘的力量将他们紧紧牵在一起。



   
他躺在床上，看着那个年轻人，他总觉得这孩子是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瞬间长大的，前一刻他对文森特的记忆还停留在多少年前那个房间里，后一刻那个男孩儿就变成了现在这英俊的模样。
或许是因为他从文森特的眼里望进去，望见的依然是那个房间里坐在他对面的男孩，十几年不曾变过。
或许只是因为他从没在意过文森特的成长。
而这更令他惊奇于那双眼睛中的专注与亲近的渴望。
他知道这和血缘没关系，就如他的子女，血缘令他们敬爱他，却从来不曾真正的认同他。他们都渴望着远离他，远离他的事业，远离真实的他，即使他们努力地用爱做掩饰，也掩盖不了那份疏离。
可文森特不同，当文森特扶着他上床时，当他为他细心地盖好被子时，他能感觉到那份亲近。
这种他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的亲近令他柔软，他握着文森特的手，他想到——他发誓他爱安东尼胜过爱自己的生命——但此时他不禁想到，如果这个孩子是他的儿子会是什么样。
如果这个孩子是他的儿子，对这种漂亮暴烈桀骜时不时惹出些麻烦的小马驹，他或许会用鞭子把他抽到半死，他不会允许这个孩子像自己的大哥一样死于非命。但是同时，他会爱他，或许会比他现在爱凯，爱安东尼，爱玛丽加起来还要爱他，他会像自己的父亲教导自己一样教导他。
但他不是，所以这种设想，这种柔软永远都是转瞬即逝。
所以他必须要让文森特远离自己的女儿。
即使这会让文森特也同样疏远他，他也必须这样做，因为玛丽是他的女儿，而文森特只是他名义上的侄子，文森特对他的亲近远比不上玛丽的安危。
他没有错过文森特的失落，事实上即使年轻人的眼中有怨恨，他也不会去责怪，这是他给文森特的特权。
但文森特只是失落，那种失落感很熟悉，他仿佛又看见那个坐在他对面垮下了肩的男孩儿。
“当对方动手时，会向你所爱的人动手。”他对文森特说，这是他给年轻人的解释，他可以强迫文森特离开玛丽，但他不想这么做。
他看见文森特的眼睛变得柔和，或许是想到了玛丽，文森特的手却抚摸上了他花白的头发，并轻轻摩挲。上帝啊，他已经记不得上一次有人敢这样抚摸他是什么时候了，或许是他的母亲，或许是桑尼，文森特的这种非比寻常的勇气总是会令他惊奇与困惑。
但他现在太累了，他不想去细究文森特这种勇气与亲近究竟从何而来，他只想在这种久违的抚摸下好好睡一觉。
在他闭上眼睛前，他看到文森特的目光，那个年轻人似乎仍然在透过他看玛丽，那种认真又柔软的目光几乎令他心软，但他告诉自己，必须让文森特离开玛丽，比起女儿的安全，大哥的私生子的感受与反应不重要。
对他来说，妻子和儿女重于一切。


当玛丽走近父亲的卧室时，便看到自己的堂兄坐在床边，任由熟睡的父亲握着他的手。他听到玛丽的脚步声，抬头瞥了一眼，给了她一个简单的微笑。
然后他又低下头，给父亲掖了掖被角，眼神专注而又温柔，仿佛在看着整个世界。